中一期高天瑞學長精彩軍旅回憶之八(本文作者；會員-高天瑞 刊載日期2013.03.29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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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29 三月 201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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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高天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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軍旅憶往(008)反敗為勝
民國75年4月3日，我以第一名的成績，自谷關特戰基地「政戰連軍官班第二期」結業。4月4日回333師報到，4月5日接到師部命令，調升步一營第二連中尉連長。這次，我並未像一月初接到那張只讓我當了一晚連長的人令時感到喜悅，因為這個連長不好幹，全師沒人願意幹，也沒人敢接任，只好找我這個剛受完訓回到師裡報到的人接任。
在民國七十幾年那個年代，步兵師師長的升遷主要決定在兩個全軍評比的績效上，第一，實兵「師對抗」；第二，每年3月29日的「國軍體能戰技測驗」。民國74年「國軍體能戰技測驗」333師名列全國最後。民國75年，參賽部隊出發時，師部特別安排於夜間啟程，為的是要調來兩個旅的部隊執火把歡送以壯聲勢(這段因我在谷關受訓，只是聽說)，沒想到還是得個全國最後一名。因333師前身是「黃埔教導團」，首任主官就是何應欽將軍，在軍中一直有個「天下第一師」的尊號。這下連續兩年得到全國最後一名，師長只得採用軍中最絕的一招「換血」，將該連連長、副連長、輔導長全給換掉，我就是在這情況下給硬推上，接任這個爛攤子的。
接任第三天，四月七日或八日吧。部隊出發參加師對抗，對手好像是292師，也就是說我們必需由台南一路行軍走到苗栗。各位想想，這個連的弟兄有多苦，自抽中參加三月的「國軍體能戰技測驗」後，他們開始集訓，背負全師期待參賽，結果得到全國最後一名，回到師裡後連上長官全給「拔掉」，休息不到一週，又參加師隊抗，一路往北打。兵苦，我這新任連長肯定不好受，光是士氣維護就頗費心力，但真正要命的還在後頭。
五月初，打完師對抗，我們終於班師回巢，只記得當時是坐著軍用卡車回到新化知母義營區，當車隊緩緩駛進師部時，有一軍官在大門邊喊，「誰是一營二連連長？」我下車向他走去，他是這樣告訴我的『你們連上「又」中籤了，裝備不要下，立刻駛向鳳山，到陸軍官校向步四營營長報到，參加5月15日的「陸軍部隊射擊比賽」』(本師步四營高玉丘營長率該營在陸軍官校當教勤營，可提供後勤支援)。全連官兵聽了傻眼，誰都沒預料到，由一月底被操到五月初，當你以為任務結束，返抵家門，正想好好放個假，沒想到尚未下車，又接一個任務？
其實本連「又」中籤，最急的是師長，他立即召集全師九個中校步兵營長(其中一位是後來人事署同事，44期王立中學長)還有一位少校幹訓班隊長(46期賀敬平學長)說『各位，一營二連又中籤了，你們九位營長留下一位，其餘七位(步四營本就在官校當教勤營)加幹訓班隊長給我組成「督戰隊」，跟高天瑞連長南下，你們自己的部隊若出事，算我師長的！』。就這樣，國軍來台後少見的軍事編組成立了。七位中校、一位少校壓著一個中尉連長展開「師長保衛戰」(何應欽將軍在329後交待，師裡再參加比賽，師長帶著成績到台北向他面報。)
當車隊在夜裡向鳳山出發時，大家心情十分沉重，體力更是不濟，半途上整輛卡車飛出路面，好在是平平落下，直接摔進與路面高差一公尺多深的田裡，因軍卡內裝的都是槍櫃，睡夢中好多人被撞得七葷八素。我由車長位置開門出來，下車，走過鬆軟的田，翻身上到路面，與陸官44期的營長四目相視(他搭吉普車在車隊後隨行)，那時天飄著細雨，他反常的一句話也沒說，就僅看著我。多年過後，我一直思索當天為何他沒開罵？原因可能有三。第一，他跟我一樣，見發生車禍，傻了！第二，看我甫接這全軍最後的連隊，就參加師對抗，打完師對抗又將率隊參加全軍比賽，實在已不忍心再苛責我這小老弟；第三，他心想著，先放你一馬，等看比賽成績高低，再來量刑。也或許各個理由都有吧！
民國七十五年國軍地面射擊比賽，步兵連一共要參加四個比賽，第一，全連選出九人射擊「槍榴彈」。第二，除前九人外，全連官士兵參加步槍射擊；第三、57輕機槍射擊；第四、60迫砲組射擊。
如果你曾當過軍人卻沒參加過329「國軍體能戰技測驗」，實在可惜，因為開賽前在鳳山陸官靶場上演的「靶位爭奪戰」那亂象可真精彩。為什麼呢？一個靶臺就十幾個靶位，全國部隊都來練習，怎麼分配？沒人管！既沒人管就各顯神通吧，但不論怎麼搶，潛規則就是一個師至多兩個靶位。略述四項，讓您開眼：
第一、有天我正在靶台上指揮射擊，我的軍長韋中將一如往常咬著檳瑯出現，這回不是來視察的，他操著極重的台灣國語，對我這中尉連長說『高連長，你數不數可以把部隊撤下來，讓偶的「軍部連」打』。雖然他用得是商量的口吻，但中尉連長在直屬中將軍長前還有什麼話說，我立即要值星官把部隊帶下靶台，空出好不容易爭來的靶位讓給了軍長。隨從遞來個木質折疊板凳，軍長就坐在靶台上看著軍部連射擊。中將軍長來了，全師當時就我這連長在場自然不好離開，一個小時過去，我見烈日當空就問軍長「報告軍長，您是否到後面樹蔭下休息會」。只見他斜著眼沒好氣的望著我說「高連長，你不要給偶騙，你以為偶不諸道，偶一走，你就會立刻把偶軍部連趕走！偶要等到他們打完再走」就這樣，那天我們足足耽誤了兩個小時的訓練。軍部連受測，要軍長親自帶隊搶靶位，這什麼體制？
第二、有天在靶位射擊，突然遠遠走來一位穿軍便服的中校，我以為是陸軍總部參謀來視導也沒在意，沒想到他跟我旁邊單位商量，請人家讓他部隊打，那單位不肯，他就一屁股坐在阿兵哥槍口(頂著他背)不讓人家射擊。我一看，這那來的？原來他是某部隊參一科科長，跟師長打包票，陸官他熟，只要他來一定可弄到兩個靶位，沒想到事與願違，只好出此下策。因是實彈射擊，我怕出事，正要強出頭去勸，沒想到仔細一看，這位陸官42期的中校居然是我軍校時期的營長。二話不說，立刻將部隊交給副連長指揮，離開現場，我帶鋼盔他沒認出我，否則他開口要我讓出靶位，我還真不好拒絕。師裡部隊受測，中校科長為搶靶位，命都不要了。慘！
第三、每個師二個靶位，你射擊完怎麼看靶？旅長陳上校陸官37期儒將，只要他在場，我要看靶，他就平端著槍高喊，所有人不准動！別的部隊指揮者多是上、中尉，看他一位上校火紅著眼，端著槍也只好下達「停止射擊」，讓我連上的兵衝下靶台去看靶。步兵連打靶，上校旅長當槍前哨，隨時威懾全場以護犢，絕！
第四、在我們這種「中籤連」(臨時抽的)外，當時每個師平常就有一個標竿連隊叫「精誠連」，他們平日勤訓苦練，為得就是在這場競技中為師裡爭取佳績。當然，他們也跟我們搶靶位。我眼見一位陸官50期學長，他可是去年冠軍連連長，因輪調換了個師效命，他真是帥氣呀，眼戴墨鏡，掖下挾了跟十字槁柄，只要那個弟兄脫靶，那就是給上結實的一棍，我常見他們師長及政戰部主任來巡視，他照打！但只要他打人，他的師長及政戰部主任眼睛「剛好」都會望向他處。
當年國軍力主「國軍體能戰技測驗」，又用這成績考核高階幹部，但知不知道各單位為了求好，原來是這麼地在靶臺、在暗地裡撕殺與較亮著？
到了鳳山，師裡通知我「無限暢打」，子彈也真源源不絕送來。白天七位中校既離開師長，又放下了自己的部隊，樂得去開「同學會」，王學長較認真，一到晚上，總跟我要當天的檢討報告，其餘的還真沒管我。幸好！真正令我懷念的是幹訓班隊長賀學長，他主動跟我說，願替我訓練九位槍榴彈兵。他真的很幽默，騙那九位阿兵哥說射擊靶就跟單兵身上背的那塊木質圖表板一樣大，他們每天也就這麼對著它射擊，等真正比賽那天，阿兵哥看到山頭上用石灰粉畫的「靶區」都笑了，與小木板相較，那是塊多大的面積呀。正式比賽時，我身為主官當然得到場，第一批三人就位，發射！咚咚咚三發全中靶心；第二波就位，又是咚咚咚三發全中靶心，後面帳蓬區的將軍們全站了起來，太神了！因為每個部隊射擊，彈體不是飛越山頭，變「不見彈」，不然就是為打中靶心後跳出框外或打中框外跳進框內，在跟裁判官爭取成績，沒一個部隊打的這麼穩，打得這麼「乾淨」；第三批射手就位，咚咚二發命中，差一發？我一看，有個兵居然還沒射，各位知道為什麼？現時想想，有時候阿兵哥還真可愛，因槍榴彈發射時要貼著臉頰，練多了，在臉頰顴骨處給磨出個傷口，每天淌著血水，他每天忍著痛，繼續磨，依樣淌著血水。他不跟著打，無非是想讓大家單獨看著他的訓練成果。最後一枚槍榴彈就在全體在場人員目光中向山頭飛去，正中目標！為我的連也為333師奪下第一個全軍分項冠軍獎座。謝謝這九位弟兄的勤訓苦練，更謝謝賀敬平學長親自帶隊與訓練！
剛到鳳山，我們全連實施了一次三線射擊鑑測，平均成績42分。在一般新兵訓練中心結訓前，單兵多能射個60分及格，我這麼個天下第一師的步兵連怎就只得42分？原因無它，士氣全垮了！這能怪誰，看我一路寫來，各位想必都能體會他們心裡的窩囊與苦處！五個月沒休假了，想發牢騷，偏偏自己又是全國最後一名，縱有十足委屈，但就是有口難開呀！雖然他們的「前世」與我無關，但既然身為他們的新任連長，就得榮辱與共。因此，我決定把訓練擺一邊，先挽救士氣與榮譽感為要。
我的作法很簡單，部隊交由副連長指揮，一樣帶去打靶。我自己關上門蒙頭大睡，由早睡到下午。傍晚我看成績，果然還是四十幾分，晚上副連長來找我，問我怎麼辦？我回說「爛部隊！能怎麼辦？」。第二天成績並無起色，這次換連輔導長來找我，我的回答還是一樣。第三天，連打了兩天，成績稍有起色，但也僅五十幾分，還是連新兵的水準都不到，這下全連士官也都加入了「關切連長」的行列，看他們個個一臉著急樣，我想是時後了，就召集班長以上所有軍士官幹部講話「怎麼！急了是不？若真急，聽連長的可否？」其實，在前一個月師對抗期間，他們早已見識到我這出身「遊擊隊-步二營」之連長的一些手段，所以所有人都猛點頭，表示一切聽我的。我睡了三天，就是要他們表這個態！第二天出發前，一人發一瓶養樂多，大家以為這是搞「誓師」，非也！喝完了，要大家各自燒了，用那濃煙燻準星，全連跟著我大步邁向靶場，到了靶場再講解怎麼卸槍背帶以纏繞手臂增加穩定度………，接下來的訓練就不再此贅述了，射擊成績每天以平均五至十分往上飆，最高成績已達八十五分。測驗當天，我們是最後一個單位，首先是憲兵連登場，成績87分吧，看他們全連樂得，他們長官當場宣布回去放一週假，第二個是空特部，劉連長是我官校同學，他走過我身邊問「你們連上最高打幾分，我說85。反問他們成績，他很驕傲的說95分。」。輪到他們射擊，我到靶上觀戰，第一線75公尺，有兩個人脫靶，我就走下臺來，為什麼不再看後面的175及300公尺射擊呢？因為我連上，75公尺已練到全連滿百！第三個輪到我們連上射擊，平均成績88.08，名列民國75年「全國地面部隊射擊比賽」中籤連第一名！四個分項比賽，我得了兩座全國冠軍，師長甯將軍拍拍我肩膀，說了聲「高連長，謝謝！辛苦你了！」333師終於轉敗為勝，我與有榮焉！
心得感言
第一、士氣維護
部隊事情之繁雜外人很難想像，像333師1營2連這樣任務不斷的例子所在多有，若要成功面對任何挑戰，士氣維護絕對是主官首要留意的課題。
第二、正途行事
當年參三科程科長求好心切，要求我把所有槍支鈑機部用銼刀去磨，讓它跟卡筍僅能輕微接觸，說這樣可減少扣鈑機力量，槍支射擊時就少晃動可提高命中率。我未聽令(怕若成績差，返回師裡時，參四科科長會以破壞槍支名義送我法辦)被他破口大罵。至於我的訓練小絕活，則是向任兵器連輔導長時的連長(49期蕭永祥學長)學的，他那幾招燻準星、挽槍背帶的射擊本事，是在正規操典外尚可容許的法寶。做人行事仍以採「正途」為要，挺而走險求好，經常釀成大禍。
第三、你打兵，我打靶
高手對決，勝負關鍵往往就在那一小點。事隔二十七年，其實我可以公布那年得全國第一的真正關鍵因素，那就是每個連參加射擊單項測驗的，除了全連的士官及兵外，還有連長、副連長、輔導長及三位排長共六位軍官。當年各單位的幹部為求好，很多都在靶台上偷偷打兵，勤訓猛打，自己卻忽略了練習，等兵都訓練好了，脫靶的往往就是幹部自己。像我連上的預官輔導長，自從簽下賣身契任我訓練後，被我修理的最慘，因為他剛開始不但打不到靶，連我用好大一塊白布貼在標準靶後面，特製了面「歸零靶」給他打，他就是有辦法讓我在那片白布上找不到他的彈著點，經過不知多少次的練習，才慢慢的在靶紙上看到屬於他的彈著！難到其它連就沒有預官輔導長？當然有，但不是在靶溝裡指揮靶溝勤務，就是在靶臺後方負責茶水供應，其他幹部在幹嘛？那當然是拿棒子巡視，那個兵脫靶了，就在他鋼盔上給他來個隔山震虎，只有我連上，任何一次練習，一定是按測驗規定，所有軍官跟著打，雖然陸官校沒有特別教射擊，但那一年，我連上的軍官們表現絕不比弟兄差！
